张的礼物清单
作者:吴自胜
看看张的《道咸宦海见闻录》,想想历代的腐败,屡治屡破,真是个顽疾。笔录的内容大多是描述个人经历和家庭琐事,看似琐碎,却反映了官场的大致情况,尤其是官场的各种低俗规矩。它们详细具体,是清朝官场的一份礼物清单,从中可以看出清朝有多腐败。
张给的第一笔礼金是在道光二十五年,他被朝廷任命为陕西省粮道巡抚。关中自古有“天下第一”的美誉,粮道辖Xi安府及其二十余县的粮草。一直被认为是“肥缺”,连北京的官员都推崇,视之为利。此前,在当地做过五年小官的张自然深知官场的“潜规则”。离开北京之前,他踌躇满志,向北京的官员告别。
自从我去年秋天到了北京,我的旅费已经用完了。正因为这个不足,所以一直有名,不得不作为普通法来对待。应要求龙兰编辑向广东银行借款9290%支付利息。并借包亦庄守两千;借王恒福的五百二和同年款支利息;同年蒋五百两;借一个西方人的项目五千两.于甚至买了上百件黄金礼物,分了一万七千两。
张的“不敬”,指的是地方官赏赐京官上任前送亲友的“人事”,即红包,与“炭敬”、“冰敬”合称“三敬”。“三尊”虽然比不上清朝的任何法规,但却是官场惯例。据《春明梦录》记载,“道县以前,外国官员给北京官员送礼,夏天有冰拜,冬天有炭拜,出京时有其他的敬。”可见,“三尊”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。从张的交代来看,他当时要凑够“离京送别”的款子还是很困难的,以至于连在陕西打工的钱都凑不够,还得四处乞讨贷款,以至于勉强糊口。
当张到任的时候,他准备的第二份礼物是给上司的各种生日礼物,这也是一个既定的规则。按照规矩,每逢春节、端午节、中秋节以及主人和妻子的生日,下属都要送礼以示孝顺。这叫“三节两寿”,两者都是俗规。“规则”是约定俗成的,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得到它们。当张的新官上任,他自然不能破坏这个规矩。这笔礼金也有详细的记录。
将军三节两寿,粮道每次给银820两,呈上各种颜色的礼水礼,门套421次。两人每节赐银二百两,礼为四色。八个旗会带八个会员,每人得二十两银子,四石白米。将军、统帅,并在仓库中或部前表彰其家属,并按节分账。福泰分四季送,每季度1320元,但生日庆典要支付桌礼、水礼、门包、杂费。台湾会分三段寄,每段1200元。桌礼、水礼、杂费都由家人送到兰州。
从张的单子上看,从巡抚、巡抚、将军、都督、副使、门包的人都有,就连那些以部名义“吃空饷”的大人家眷都不拉,而且礼单贵,光门包一次就是四十两。照此算来,张每年要花一万两银子送“三节两寿”的礼物。至于冰崇拜
更何况还有各种应酬。Xi安地处夹道,来往的官员比这还多。只要有旅客过境,粮道就得招待,这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。“每次都是两个班,上座五桌,中座十四桌。上桌是燕窝烧烤,中桌是鱼翅海参。Xi安的活鱼很少见。每条大鱼都有一条尾巴,价值四五千便士。你不能错过五张桌子。比如其他的白鳝、鹿尾,都是珍贵稀有的东西,一定要尽量买。“每场宴会花费数百枚金币。就算没有什么交情,也得给他们送酒送菜。即使是“托马张静”这样的小官也要送一个“规”,即路费从几十金不等。至于同事间的缠绵,就更难招架了。”大宴无月,小娱无日。“比如十天半月,即使没有路人的打扰,也无法阻止。观剧宴几乎每天都在道观举行。陕甘总督邓廷桢怒而饕餮。他只顾自己享乐,而总督府的官员却“明知初五是盛况,却一心只想中饱私囊,无暇公事”,甚至公开了鸽金赌局。
在张担任粮道使期间,基本上没做过什么正经事。他整天只忙着迎送人。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,很多钱都从他那里跑掉了。据他说,粮道一年才6万人民币,他一年的支出大概5万人民币,这还不包括其他费用。“除了私用,没有多余”。真的是这样吗?据张说,他从陕西回来时,身上只剩下一千块钱。他在福建当道士,借了四千块钱。除去家庭开支,他口袋里只有四五千美元。他到陕西上任前,为了“离京”,花了一万七千多元,加上当年的礼金,至少有两万美元。当了一年的粮道,不仅连本带利还清了贷款,还给老家寄回了一万多两银子。光是这些物品的总数就超过三万两。张显然没有说实话。
一直想登上仕途顶峰的张终于得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,被朝廷任命为四川按察使。他的职位提升了好几级,皇帝连续三次召见他嘘寒问暖,让他心生感激。上任前,他再次向北大官员发出“不敬”。
当天在市内拜访客人,受困于吃喝,是外国官员的常态。不敬军务大臣各四百金;张静的上层和下层阶级每人是16金。如果有交情或者书信往来,那就是100或者80金。六部尚书,总宪一百金,侍郎、大清九五十金,依次递减;老乡,同年,家世好,都是请的应酬。
这一次,张送出了一万五千多两的送别礼物。从成员的角度来看,他基本上是“按人上菜”,兵部尚书位高权重,直接影响个人升迁,所以礼金格外丰厚。历史大臣和总宪掌握着官员的使用和监督权,必须管好他们。不然他们找个茬,麻烦就大了,不然就丢官帽子了。虽然张静是一个小职员,但任何“有友谊或通信”的人都不能解雇它。“在地狱里很难见到一个孩子”。此外,“孩子”往往掌握着更多的隐性权力。别的不说,打探风声,拿着消息,会带来很多好处,所以他们要付出相当大的一笔钱。
不到一年,张就更上一层楼,成了贵州的政治使节,正式成为一省之主。去北京
见,老皇帝跟他聊天,当问及四川官员贤否吏治如何时,张集馨的回答是“循分供职者多”,看来,他不想给老皇帝“添堵”,实际情形正如他描述的,四川五方杂处,土匪横行,民不安枕,原因是前任总署诸事废弛,对地方公事漠不留心,导致官匪勾结,养痈贻害。继任总督声名狼藉,秽德彰闻。一些府县官员更是贪劣无行,横征暴敛,搜刮民财,甚至公开报官勒税,“沾润税契银两,以肥身家”。当时别有所谓的“三炮”。官将去任,减价勒税,名曰“放炮”。繁剧的地方,放炮一次,可得万金,或五七千金不等。官累重者,日放谣言,云将去任,减价催税;差役又遍乡里传知,百姓贪图小利,纷纷投税。其实并无去任之说,名为“天平炮”。又有新官甫经到任,亦减价催税,名曰“倒炮”。相沿日久,虽与例不甚相符,究其横索民财,犹为善取,上司可不必问也。
张集馨虽未到贵州就职,但布政使的头衔使他痛痛快快花了一万一千两。 不久,又调任河南布政使,这次“出京留别”是一万二千两。短短两年,张集馨光别敬就花了两万三千多两,“而年节应酬,以及红白事体,尚不在其内”。
张集馨的“上层路线”一直走得不错,几乎每隔一年半载职位就有一次变动,但他的目标是爬到巡抚一级,当上封疆大吏,为此,他老是怨天尤人,郁结不快,一面感叹“自顾头颅,业经斑白”,何必升官发财?一面又为“功业未就,读书仕官,无异常人”而抱愧于心;一面为各类陋规支送叫苦不迭,连亲友不能及时偿还借款尾欠也耿耿于怀,一面又不惜花钱送礼疏通“人脉关系”;既送了钱,心里又放不下,老是嘟嘟囔囔,百般委屈的样子。
咸丰六年,张集馨任甘肃布政使,赏四品顶戴。按他自己讲,已久不愿出山,攘臂下车,徒增笑柄,就连别敬也没心情送,只在文昌馆定戏筵八桌,请同乡诸公,但他还是悄悄求了签,希望仕途一如“枯木逢春”。赴任前,有人提醒他及早与直隶总督桂良通好,不然途径保定会遭刁难,与其结冤,不如略为尽意,“只当挟优宿娼,作缠头费”。宦情极冷的张集馨“重拂其意”,在他眼中桂良乃“胸中蕴蓄如草芥,口中吐属如市井”之徒,买缺受贿,劣迹昭著。但当听说桂良仗着是恭亲王岳丈的身份,气势熏灼,一手遮天,不少人非纳贿不能做官,连部员大吏都纷纷拜于其门墙,“每人俱以数千金为贽 ,始得相安”,甚至部员选人也必须送礼方敢到任时,张集馨改变了,赶忙备好“盘川二十金又鼻烟活计诸事”,请人提前“打点”,表示“欲拜门下,执弟子礼”,并乖乖送上见面礼。
余馈送土宜八色,抬进内署,逐件检阅。收貂尾褂筒一件,大铁箱鼻烟二大捺,本色貂帽沿二副,衣料四套,平金佩件一大匣,共收五样,退回三样。门包小费,一概齐全,不敢稍有疏略。畏其凶焰,又恐遇事生波也。
最怕遇事生波的张集馨,偏偏遇上诸多不顺心的事儿。甘肃总督乐斌公事不甚了了,最大的爱好是听曲宿娼,“督臬两署,笙歌竟无虚月”。与其幕友结为“拜把子”的甘肃按察使明绪,虽五伦不备有“四伦先生”之称,但靠着总督这棵大树,上下其手,招摇撞骗,市恩纳贿。州县每出一缺,奔走请托者不去找主事的张集馨,反去找明大人,而明绪果真神通广大,每次出面事无不成,兰州知府章桂文既是向明绪行贿五百金才得此官。
明绪之前遇到臬司节寿,不过百余金便可打发,明绪当上按察使后,除三节两寿外,还要为自己的母亲一年祝寿两次,每次收受的礼金不下数千。其亲信刘师爷还发函至各衙门,送按察使衙门的钱必须加丰,并且放出狠话,“现在臬台不比寻常,其操纵黜陟之权,与制台(即总督)无异”,公然索贿。明绪母亲去世,张集馨已送去奠礼三百金,明绪仍向他哭穷,“长途川资,进京糜费,所用不资,而囊中羞涩,殊难支持”,公开向这位主管财政的省长要钱。张集馨不得已又为他张罗了一万两奠银。
明绪甚至在按察使衙门为母停灵办丧,连其母棺木及杠夫、骡马费用都由州县买送报销。而这些钱,“非取之仓库,即剥削闾阎”。张集馨深知其弊,无奈“牵制太多,呼应不灵,唯付之一叹”。在甘一年多,张集馨自嘲如“登场傀儡,尸位素餐”,是“唾面自干”的一年多。三年后,六十岁的张集馨调任福建布政使,赏加三品顶戴,流离琐尾几十年,希望最终落空,官兴阑珊的他,连原该留别也没了心情,“思命中如果能升巡抚,何止两遇坎坷,其福命之衰薄,已可想见!”很是伤感了一番。
张集馨在闽仅任事三月,亲眼目睹了其幕风靡下,吏治之坏。闽浙总督庆瑞只知纵饮狂颠,沉醉后,围棋射鹄,吹笛狂歌,放荡不羁,最可怕者,其两眼麻沙,双蚨彳亍,比射赌酒,以示豪强。藩、臬衙门幕友卖法,书吏弄案,猫鼠同眠。更糟的是吏治之坏,当时“佐杂微员,积年劣幕,皆捐升道府厅县”,如延平府知府汪达本盐商出身,候补道陈维汉之前是卖茶叶的小贩,直隶州王于宗乃布店伙计,市井无赖,候补县丁承禧对不满意的委派,拒不到任。至于州县无不浮报冒领,贪赃枉法。
福建乃贫瘠之壤,张集馨的日子过得大不如从前,甚至一度弄到“质衣借账”的地步。即便如此,他还是三宴督署,两请中丞,而两院三节两寿、门包并酒席等用是断不可少的,也得八百余两。最为可笑的是,庆督府的门包须库平足纹,不要洋元。张集馨初送门包,当即在督府的门房兑换,结果数分不足,当即被扔出门。张集馨忍气吞声,只好补足再送去,以后皆加平致送,才不挑剔。“晚年薄官,乃受奴辈荼毒,殊可概也。”由此,张集馨感叹“吏治之坏,至闽极矣。”
除道光年间初任未曾留别,张集馨每调任一次,总要花大把的银子,这其中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因素。对于京官来说,俸禄低,开销却很大,又不能直接搜刮民膏,只能靠外官馈送,清廉一点的有所择而受之,贪得无厌者则百方罗致,专以“咀嚼外官”为事,即使外官分其厚薄各家留别,十分周到,也总不满意,甚至于“莫不相识,绝不相关者,或具帖邀请,或上书乞帮,怒其无因,闵其无赖,未尝不小加点染”。对于外官来说,要想攀附要津,以幸提挈,非送钱不能成事。这是规矩,既然是规矩,送的心切,拿的坦然,大家都不觉得是行贿、纳贿,简直就是天经地义。如此,外官知道何时该送,京官知道何时有收,端的是有求有应,各取所需。从这个角度讲,张集馨花了不少别敬,却未必是赔本的买卖。
在见闻录中,张集馨总在哭穷,到底穷不穷,不妨替他算算账。在陕西粮道,张集馨一年的用度包括别敬在五万金上下,这是一个什么概念,这相当于他年薪的四百倍,像总督这样的一品大员年薪不过一百八十两,可见粮道是名副其实的“肥缺”,到底有多“肥”?张集馨说粮道每年有六万金的“小金库”入项,有人估计至少在二十万以上。
正因为肥得流油,张集馨后来离任,还真有些不舍,“迟十余日,便可得两万金”。如此大的陋规收入从何而来?除了向老百姓盘剥,别无他法。老百姓交粮纳税,正额之外,还有“浮收”,正是这“浮收”源源不断地流进官府,也肥了私囊。像道光二十五年,已被革职的前闽浙总督颜伯焘途径漳州,漳州县就花了一万两银子,最后只好虚报兵勇名额,领取粮饷才填补了亏空。如此说来,粮道终日迎来送往,花天酒地,奢靡无度,花的并不是谁个人的钱,属典型的“公款消费”。至于张集馨以个人名义送的节寿礼,也不是他自己掏的腰包,因为按清朝的规定,抚、藩、臬衙门诸大人的节寿陋规,俱由首县摊派各州县造册催取,而州县办法也只有一个,就是向老百姓榨取。
张集馨从三十七岁出仕,到六十一岁被革职,先后在数省任职,可谓是做了一路的官,送了一路的礼。那么,他送礼究竟有多少,统计了一下,光记录在案的别敬就有七万两 之多,加上各种陋规红包,大概在二十万两以上。
张集馨用生动的笔触,鲜活的事例,对官场腐恶现象进行了相当逼真的刻画,这是大清王朝机体腐化的缩版。“世运迁流,犬羊杂揉”,始终处于权力夹缝中张集馨,一向奉行“君子怀刑,余生性谨慎,凡作奸犯科之事,向不为也”的人生哲学,因此,他不可能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官员,而官场的险恶,又逼迫使他无奈地、甚至随流地穿行在鬼蜮魍魉之间。但他的见闻录,为行将走向衰亡的天朝王国留下最好的诠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