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交货后,他远远地向严俊和收货人挥挥手。照片由受访者提供
天一亮,彭中就醒了。高架上,汽车开始隆隆驶过。他走出帐篷,开始洗漱。早上7点,他戴上头盔,骑着电动车出发了。
街上来来往往的很多人都是和彭中一样的送货员。他们在几家还在营业的店铺之间来来往往,手机响个不停,几乎都是冲进去打听消息。去哪里买水果、蔬菜、包子,大部分人脑子里都有一张地图。需求来了,他们马上出发。
一袋大米,五斤蔬菜,一盒降压药,或者一罐奶粉.被困在家里的人需要的东西,都是快递员像蚂蚁搬家一样运送到达的。
上海曾经有8万外卖从业人员。在疫情影响下,这一数字现已降至11000人。
赵安想起自己没有可以帮忙买的那罐奶粉;何严俊记得刚送出去的第一份“外卖”;成千上万的新人涌入何晶晶的手机,还在给他发信息.作为上海运转的螺丝钉,都是超负荷运转的。
每个人都是送货员。
4月13日,陈燕珊仍被隔离。作为盒马mini北洋泾店的店长,这半个月他所有的工作都变成了线上。线上的工作依然繁重。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,他几乎不停,占据了最多的时间。他是对接分发组的社区居民。
经销群体覆盖北洋泾店周边多个小区。在关闭之前,只有两个这样的小组,现在有28个。每组少则两三百人,多则五百人。从早上起床起,陈燕珊就要不断地回应各种需求和各种团体的咨询。每个群的群聊通知数量几乎是一个省略号。
3月28日,浦东等区关闭后,北洋泾店原有的配送队伍几乎全军覆没。按照配置,北洋泾店店面不足1000平米,员工总数100人。3月28日停业后,店内只有19名员工还能正常上班。“另外81人,有的因为控制措施不能外出,有的判断为亚紧,需要隔离。”北洋泾店已经到了最困难的时候。
其余的人,分不清工作岗位。分类小组的组长林嘉祥立即变得越来越。除了当组长,他还得亲自提货、打包、发货。在商品数量和种类的变化中,他瞥见了上海封锁控制的一角。“疫情发生前,我们一天分拣七八百件货物,零零碎碎的,特别集中的都没买。关闭后,民生必需的平价物资订单猛增。”他关注的是具体的类型。一开始顾客买的最多的是方便面和挂面。现在,分类最多的是纸巾和牛奶。
林嘉祥今年27岁,已经工作了4年。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。关门后,店里的送货员都没了,店里也基本不再接外面的散客订单。19个人在这里吃住,随时上班。
送货员走了。每个人都是送货员。每次收到货物并进行分拣时,林嘉祥都会跟踪送货。在小区里走一走,走一趟,从小区周围的几家店铺里取够用卡车送货的货。现在的上海,气温不低。他裹着“大白”,两三百度的近视眼镜,走几步就模糊了。只有有人在前面指着路,他才能慢慢走。
他从来没有和同事相处过这么长时间,聊天也变得比平时更频繁了。先说工作内容,今天买了多少货,送到了周边几个小区。如果有什么问题,我们应该注意.然后,我们开始聊自己的家人,有没有红码,谁家缺吃的,“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”,用聊天来缓解工作压力。谁家有困难,就有人骑电驴送东西。一起战斗后,一个店的人都成了兄弟。
作为商店经理,陈燕珊一直在关注这一趋势变化。“我们现在正在做一切准备,条件允许的时候,我们会重新开店。”在重新开放之前,陈燕珊的主要工作方式是收集社区中的单身群体。他们在小区里成立小组,收取需求和订单费用,按照订单分类打包,写上门牌号,统一送到小区。“目标是覆盖我们周围的所有社区,确保基本物资的供应。”陈燕珊渴望走出家门。他怀念每天开店的时刻。打开店门,老客人陆续来了,他站在门口打招呼,像个朋友。
陈燕珊正在运送补给物资。几天后,封锁开始了,他被隔离在家里。照片由受访者提供
石三馒头
4月11日晚上11点,何晶晶收工走了回来。他的手机一直在闪,消息一个接一个。他于4月5日晚在网上发布了一段视频,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,称可以帮人跑腿买东西。那天有一千多人涌入微信。
何晶晶,33岁,江西抚州人,2021年底开始跑flash。上海疫情之前,他的日常工作比较简单,去一个地方取货,然后送到另一个地方。跑了几个月,浦东大大小小的何晶晶也跑了个七七八八。封锁上海开始后,他的工作内容发生了变化。
一开始还是公司的派遣。他像往常一样来到门口,敲了敲门却没有货取。“很多人说,主人,我只是随便点的。能不能帮我买点大米,订单之类的?”几天后,这种情况越来越多。“有人说吃了方便面会吐,还有人让他们去买药和奶粉。”
他印象最深的单子是30个馒头。下单的人是山西人,他说他一天没吃饭了,想吃馒头。何晶晶正好知道去哪里买馒头:“之前有个辽宁人说他爸爸消化不好,想做点白面馒头。我关注了一下,金桥有卖。”
这30个馒头从金桥到南汇,一共送了35公里。\"三包馒头45元,大葱20元,香烟160元.\"何晶晶对这笔账记得清清楚楚。“他最后给了我266块钱,说我身上只有这钱,师傅。对不起。”何晶晶坚持不要太多,对方坚持要给。
跑了几天,何晶晶心里憋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。4月5日晚,他在网上发布了一段“我的上海兄弟可以在浦东跑腿不加价”的视频,并留下了电话号码。但第二天,他删除了视频。“手机太多,手机电量下降。”
赵安(化名)是否定的。
责虹口、静安和宝山等地的送货。封控前他跑众包散活儿,因为是外地人,不熟悉道路,他每天的单子大概只有几十个,“比不上能力强的”。最开始说封4天,赵鞍和一起租房的伙伴们都没出门。4天后,封控依然没有解除,活儿要干钱要挣,大家骑上自己的电瓶车,又跑了起来。
单量不多,几乎全是送物资。圈子里口耳相传,送货费与日俱增,但单子抢到了不一定能赚到,“买不到东西,你还得退回去”。
买不到的东西很多,方便面、自热米饭从一开始就被抢空,紧接着电饭煲也紧俏了起来。“很多人自己不做饭的,平时都吃外卖,现在你让他买米买面,他也没有锅碗瓢盆,电饭煲至少能将就。”陈延山说,三月中旬上海疫情刚暴发的时候,生鲜品和常温保存品需求较高,随着疫情封控的推进,一方面这些东西需求量仍然不减,另一方面卫生纸、卫生巾、牙膏牙刷等日用品的需求飞速增加,包括老人和婴幼儿的用品。
4月13日,上海大雨,钟鹏被困在一个桥洞里躲雨。受访者供图
“我想看看你”
在所有的订单里,赵鞍一直念念不忘一罐奶粉。那是个男人下的单,家里的孩子奶粉没了,他想要买0-6月龄的婴儿奶粉。
“我非常非常想帮他买到这一单。”赵鞍准确记得那是4月8日的事,对方没讲到底要多少罐。“哪怕一罐也行啊。我们当时没谈多少钱,我说我不一定给你买得到。”为了帮他买奶粉,赵鞍去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母婴店,一家开门的都没有,赵鞍很失落,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最后有没有想到办法。“希望他想到其他办法了。”
药、奶粉和尿不湿、泡面和自热饭……紧俏货是一个长长的清单,贴在还能穿街走巷的配送员脑子里。
何艳君是盒马员工,上海多地封控后,她和丈夫加入了一个私家车公益配送队,用自家的车给几百户居民送菜,18天里跑遍上海,历经3000公里。4月3日,何艳君在群里看到一条消息,一位妈妈需要给自己42天的宝宝买奶粉。“她的宝宝乳糖不耐受,需要喝定制的水解奶粉,这种奶粉我们店里也备得不多,当时找了几个门店才找到。”何艳君买了一个月的量送过去,孩子爸爸很客气,一直说谢谢谢谢,“当时他们叫各种跑腿,加价也没能买到,手里的奶粉只剩下小半盒,第二天就可能断奶。”
她仍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送货的情景。那是她第一次干配送的活儿,什么都不懂,物资没有打包、都是散的,身上也没带记号笔、没法给每一份东西写名字。她拎着一堆东西站在小区门口,和门卫解释自己是干什么的,然后又拎着一堆东西给收货人打电话。对方是个小姑娘,“你进不来的话,可以把东西放在门口。”两人打着电话沟通半天,最后小姑娘说,“你在哪儿啊 我想看看你。”
何艳君在电话里怔住了。她走到小姑娘能看到的地方,使劲挥了挥手,转身离开。“上车我就破防了。”她哭了一场,心里反复回放模模糊糊的这一眼,“这一刻我们像亲人一样。”
何艳君清点放在车上的物资,封控后她和丈夫加入了义务配送队。受访者供图
住在帐篷里的人
封控后,作为维持上海运转的螺丝钉,在勉力支撑的同时,配送员们也面临着自身的困境。
赵鞍每天只吃一顿饭,出门时身上带两个面包一瓶水就把一天对付过去。
对何敬敬来说,核酸检测的频率和吃饭一样。他每日一次去医院做核酸,每天也只吃一顿饭。最开始封控时,他和同事一人买了一袋馒头,一袋10个。他住在康桥,每天早上7点起床、8点钟出门,有时候他“真的也不想起床,或者想早点回去”,但是太多下单的电话微信让他停不下来。“人家说得太‘那个’了,我不知道怎么回绝。”
何敬敬的同事钟鹏是安徽阜阳人,在上海做了六年闪送,其间娶妻生子,全家人在宝山区租房居住。三月末,上海各小区逐渐实行封控管理,宝山是郊区,离市区二三十公里,钟鹏为了继续工作,和徒弟住进了公司统一配备的临时帐篷。
帐篷扎在高架桥下面的空地,每天凌晨五点多,过往车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将钟鹏唤醒。两大桶矿泉水放在帐篷里,他端着口杯到附近的空地,简单洗漱一番。如果核酸检测到期的话,他会起得更早,在凌晨四点半就动身去医院做核酸,做完核酸,从车里保温箱取出囤积的饼干吃上几块,最迟七点钟,钟鹏会接下当天的第一个单子。
正常的话,他一天能够接下三十几个订单,“需求量太大了,这家没有水了,那家又没有挂面了,都是这样的订单。”有的人会指定超市和餐厅,有的人只是说“方圆三公里之内随意购”,在哪个超市购买并不重要。现在超市越来越少,很多东西他买不到,只好跟买家沟通,“能不能就买这几样 ”对方不会生气,只是连连道谢,完成订单后还会给发去一个打赏红包,五块、十块、二十块。
他们偶尔也会碰上被困人员的坏脾气。
饿了么黄浦区浙江中路配送站站长陈海建印象深刻的事情之一,就是一个投诉。“那天早上下着很大的雨,当时顾客所在小区正进行密接封控,有位顾客下单叫了一份早餐。”陈海建说,骑手冒雨送到时,正好赶上“大白”在交接班,按照规定,所有进入小区的食物都要经过“大白”消杀之后送餐。
因为等着“大白”交接班后消杀,这份早餐因此耽搁,骑手站在雨里,等待了近半个小时。“顾客也在生气,根本就不听我们解释,觉得我们是故意去晚了,害他没吃上早餐。”“过了半天,这位顾客打电话,说自己之前太急了,向我们说对不起。”
4月13日,陈海建正在居家办公进行订单调度。受访者供图
做好最后一百米的到家服务
一般的饿了么大站会有一百来个骑手,小站也会有三四十人。疫情前,浙江中路站有105个骑手,而疫情暴发后,由于小区的封控管理,站内只剩下了10个骑手。
“疫情前工作日的日均单量可达3500单左右,从快餐、饮料到柴米酱醋、零食,都会有配送。而现在,一天配送的单量只有大约500单,主要是生活物资和医药,我们负责的区域内,能备货的商户不到10家。”陈海建说,疫情期间,他们每天的后台营业时间是早上8点到晚上10点,由10个骑手分成两批值守早晚班,保证任一工作时间内都有骑手配送。
崔东东是饿了么物流服务商上海大区的运营管理,他主要负责该服务商在浦东、黄埔、长宁等五个片区大大小小近二十个站点的统筹管理。在他负责的二十个站点内,加起来会有七八百个骑手,而现在共计也就一百多。“已经对接了安徽调派过来的十几个骑手。”崔东东说,从安徽调派过来的骑手被安置在订单多、人员少的站点,解决人手急缺的问题。
疫情后,运营管理的工作重心有所转变。“个别骑手出现了恐惧和焦虑的心理,我们也在尽力安抚”,崔东东说,目前遇到的困难是返岗返工、订单恢复的问题,“少部分外卖小哥在封控时期会产生心理压力,或是在一段时间的居家后,跑单的积极性降低,我们现在推出跑单活动和补贴政策,希望刺激复工骑手积极回到工作中来。”
根据媒体报道,封控前,上海的骑手总人数在8万名左右。4月6日上午,在上海举行的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,上海市商务委副主任刘敏称,目前本市主要外卖电商平台每日骑手上岗人数约1.1万人。
在4月7日上午举行的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,上海市副市长、市疫情防控领导小组生活物资保障专班负责人陈通表示,上海支持保供企业在全国统筹调配资源,引进充实新的保供人员。“允许非涉疫原因被封控在小区的快递小哥等保供人员,走出封控区,回到保供岗位。”陈通说,上海市政府将统筹邮政快递、顺丰等物流资源,对接电商平台,补足配送力量,完成社区最后一公里的配送任务。“我们要求每个社区发挥志愿者力量建立专门配送队伍,做好最后一百米的到家服务。”
4月11日晚上11点,何敬敬开始送当天的最后一单。送完这一单,半个小时后,他能到家。
赵鞍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,这几天,他在路上看到的“同行”明显比往日多了些,能买的物资也多了些,他感觉情况在好转。
钟鹏在帐篷里,给妻儿发去视频。家里吃的还够不够 娃娃们学习怎么样了 这些都是他操心的事。高架桥悬在脑袋顶上,夜里车辆碾过,鸣笛声和震动声曾经让他很不安稳,但经过这十多天,这一切已经成了习惯。他拢拢身上的衣服,倒头睡去。
4月11日,钟鹏和他在高架桥下的帐篷。受访者供图
新京报记者 杨雪 实习生 雷欣谣 编辑 胡杰 校对 吴兴发